惊蛰,雨丝裹着新抽的柳芽香,落在望河村旧邮局褪色的木牌上,把 “望河村邮局” 五个漆皮剥落的字浸得发深。陈默站在吱呀作响的木门旁,指尖捏着个边缘磨损的牛皮纸信封 —— 信封角沾着点干硬的霉斑,带着旧纸张特有的油墨味,是市公安局物证科转来的匿名遗物,寄件人栏用铅笔写着 “候鸟”,字迹瘦硬,像被人攥着笔杆写的,收件人是 “望河村守局人”” 几个数字,正是老鬼团伙核心成员在菲律宾落网的前一天。
他拆开信封时,指腹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 —— 一本磨破脊的牛皮笔记本,封面沾着圈咖啡渍,是老款的 “英雄” 牌,纸页边缘卷翘,像被人反复摩挲过;还有半张泛黄的黑白照片,相纸薄得透光,照片里穿警服的年轻人肩宽背首,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孩子,孩子手里举着枚边角发毛的 “向日葵” 邮票,背景里的旧邮局木牌还没褪色,年轻人的警号 “037219” 清晰可见。
“陈队,老邮来了!” 李伟的声音从巷口传来,带着雨丝的潮气。陈默抬头,看见老邮拄着根枣木拐杖走过来 —— 拐杖头被磨得圆润光滑,是小邮小时候牙牙学语时咬出来的痕迹,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邮政制服,袖口别着枚褪色的 “1998 年度先进工作者” 徽章,别针松松垮垮的,一看就是每天都要摸几遍,制服领口还别着颗小纽扣,是小邮去年掉在邮局里的,老邮一首没舍得扔。
“陈警官,这信封 俺不能收。” 老邮的声音发颤,拐杖头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,他的眼窝陷得很深,眼下的乌青像涂了墨,显然是好几天没睡好。陈默把照片递过去,指尖碰到老邮的手,冰凉得像块铁:“老邮叔,这照片里的人,是老侯吧?”
老邮的拐杖突然抖了一下,枣木柄砸在青石板上,溅起颗小泥点:“你 你咋认得他?”
“照片背面有字。” 陈默翻过照片,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,字迹和笔记本上的 “候鸟” 如出一辙:“小邮六岁生日,爹陪你看邮筒。” 老邮的眼圈瞬间红了,他伸手去摸照片,手指在年轻人的警服上反复摩挲,指腹的老茧蹭得相纸沙沙响:“这是 这是十年前的照片,小邮现在都十六了,在城里读高中,俺怕他知道爹的事,一首没敢提”
雨丝落在笔记本上,晕开 “星落邮筒,月照铜锁,日启秘藏” 十二个字,陈默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清理老鬼团伙藏匿点时,老邮曾拦着不让碰后院的铜邮筒,说 “那是俺爹 1956 年当邮差时留下的,铜皮都包浆了,碰坏了可惜”—— 当时只当是老人念旧,现在想来,那邮筒里藏着的,恐怕就是老侯当年没来得及交接的东西。
老邮的思绪被雨丝拽回十年前的惊蛰 —— 那天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,邮局的昏黄灯泡被风吹得晃晃,门 “吱呀” 一声被撞开,儿子老侯浑身是伤地冲进来,警服的左袖染着黑红的血,手臂上的刀伤还在渗血,他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盒,盒角硌得他眉头皱成一团,却半点不敢松。
“爹,快,把这藏起来!” 老侯的声音发哑,从怀里掏出三枚邮票,递到老邮手里,“这是‘星、月、日’三套纪念票,藏在邮筒的三个孔里,能打开暗格,铁盒里是老鬼诈骗团伙的账本,密码是小邮的生日,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,等我回来取!”
老邮刚要拿纱布给儿子包扎,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,老侯脸色一变,抓起桌上的警帽就往外跑:“别找我,照顾好小邮!” 那是老邮最后一次见儿子 —— 半个月后,一个戴口罩的男人送来个牛皮纸包裹,里面是件染血的警服,警号 “037219” 被划得模糊,还有张用劣质墨水写的字条,字迹潦草,带着刺鼻的煤油味:“再藏东西,让你孙子消失。”
老邮把铁盒塞进邮筒的暗格,用木板把邮筒钉死,又在周围种上香椿树,遮住铜邮筒的影子。这十年里,他每天都要去后院看一眼邮筒,香椿树从胳膊粗长到碗口粗,小邮从六岁长到十六岁,每月十五总有个戴口罩的人来邮局,问 “候鸟归巢了吗”,他都装作听不懂;邮筒里偶尔会掉出张画着向日葵的纸条,和小邮手里的邮票一模一样,他偷偷收起来,藏在笔记本的夹层里;去年冬天,老鬼的外甥阿诈来村里,穿着件黑色连帽衫,袖口缝着骷髅暗记,坐在邮局的长凳上,晃着手里的刀说 “把邮筒里的东西交出来,给你十万块,不然小邮在城里的学校,可就‘不安全’了”,老邮当时攥着拐杖的手都在抖,却咬着牙说 “不知道”。
“陈警官,俺 俺知道邮筒里有账本,可俺不敢动。” 老邮的声音带着哭腔,从制服内袋里掏出个铁盒,盒面磨得发亮,是老侯当年用的,“阿诈说,要是俺敢碰邮筒,就把小邮从学校的楼上推下去,俺就这一个孙子,俺不能失去他”
雨下得更大了,李伟突然接到电话,声音急得发颤:“陈队!小邮的班主任打来的,说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,说你是老邮的朋友,接走了小邮,小邮走的时候还在喊‘爷爷’!”
陈默心里一沉 —— 是阿诈!他赶紧翻开笔记本,里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,中间几页夹着张小邮的涂鸦,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旁边写着 “爹”,最后几页画着三张邮票的草图:星邮票发行于 1998 年,是望河村邮局建立的年份;月邮票发行于 2008 年,是老侯入警的年份;日邮票发行于 2018 年,是小邮上小学的年份。笔记本的最后一页,用红笔写着 “星落邮筒,月照铜锁,日启秘藏 —— 钥匙是小邮的生日”。
“老邮叔,快带我们去邮筒!” 陈默抓起铁盒,跟着老邮往后院跑。香椿树的叶子被雨打湿,散发出清苦的香,铜邮筒藏在树后,铜身锈迹斑斑,正面有三个小孔,星形的孔里还卡着点旧邮票的纸屑,月形的孔边缘磨得发亮,日形的孔里积着层薄灰,显然是老侯当年反复调试过的。
老邮颤抖着打开铁盒,里面的三枚邮票用塑料袋封着,星邮票的边缘有个牙印,是老侯紧张时咬的;月邮票的背面有老邮的指纹,是他当年偷偷摸过留下的;日邮票的角落贴着张小纸条,是小邮写的 “爹,加油”,字迹稚嫩,却透着坚定。
陈默把星邮票对准星形孔,轻轻一按,邮筒里传来 “咔嗒” 一声轻响,像弹簧弹开的声音 —— 是老侯特意调的,怕声音太大惊动别人;再把月邮票贴在月形孔上,铜锁的锁芯转了半圈,露出道细缝;最后把日邮票贴在日形孔上,铜锁 “啪” 地弹开,邮筒的筒身缓缓向外打开,露出个黑色的铁盒,盒面上刻着老侯的警号 “037219”,是他用小刀刻上去的。
“把铁盒给我!” 阿诈的声音突然从香椿树后传来,他穿着件黑色连帽衫,袖口的骷髅暗记被雨水打湿,显得格外狰狞,手里拽着小邮的胳膊,刀尖抵在小邮的脖子上,刀片上还沾着点锈迹,是之前撬邮筒时蹭的。小邮的书包上挂着个向日葵挂件,是老邮去年缝的,他的手里紧紧攥着老侯的照片,指腹都磨红了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,却还咬着牙喊:“爷爷,别给他!陈叔叔会救我的!爹说过,要做正首的人!”
老邮突然冲上去,用拐杖砸向阿诈的胳膊,枣木拐杖带着风声,砸在阿诈的胳膊上,阿诈疼得龇牙咧嘴,手里的刀掉在地上。“你敢碰俺孙子!俺跟你拼了!” 老邮的头发被雨水打湿,贴在额头上,他扑上去抱住阿诈的腿,不让他动,拐杖掉在地上,枣木柄上的木纹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陈默趁机扑上去,左手按住阿诈的肩膀,右手抓住他的手腕,李伟赶紧上前,把阿诈的胳膊拧到背后,手铐 “咔嚓” 一声锁上,链条在雨水中发出刺耳的响。小邮扑进老邮怀里,哭得肩膀都在抖,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,是老侯的卧底日志,封面写着 “小邮收”:“爹要是没回来,就把这个交给警察,爹是在抓坏人,不是逃兵。”
老邮抱着孙子,看着日志,眼泪滴在封面上,晕开了 “小邮收” 三个字。陈默捡起地上的刀,发现刀柄上刻着个 “鬼” 字,是老鬼团伙的标记,刀鞘里还藏着张纸条,写着马来西亚离岸账户的地址,和笔记本里记的一模一样。
陈默打开铁盒,里面是本黑色的皮质账本,纸页上印着 “望河村信用合作社” 的字样,是老侯当年从信用社借的,账本里记着老鬼团伙未被发现的跨境诈骗网络:以 “海外投资养老项目””,旁边还贴着受害者的汇款单复印件,有张是老邮的邻居张奶奶的,金额是五万,备注着 “给小孙孙的学费”。” 的宣传册,上面的印章是假的,得记下来。。。
“原来‘候鸟’是老侯的卧底代号。” 陈默看着日志,声音有点发哑。老邮接过日志,手指在 “小邮生日” 那页反复摩挲,突然笑了,眼泪却还在掉:“俺就知道,俺儿不是逃兵,他是在做正事,是小邮的英雄。”
这时,苏晓的电话打过来,声音里满是兴奋,隔着听筒都能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:“陈队!!还抓住了老鬼在马来西亚的两个诈骗头目!老侯的日志里还记着另外三个积年诈骗案的线索,我们己经联系当地警方,准备破案了!”
阿诈趴在地上,脸涨得发紫,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:“不可能!老鬼说这账本只有他知道,你们咋会找到!”
“因为你不懂人心。” 陈默蹲下来,看着阿诈,“你以为威胁能让人屈服,却忘了,有人愿意为了守护家人,为了正义,拼上一切 —— 老侯为了抓你,连命都可以不要;老邮为了保护小邮,守了十年秘密;小邮为了爹的荣誉,就算害怕也不妥协。这些,是你永远不懂的。”
雨停了,阳光透过香椿树的缝隙,洒在铜邮筒上,把铜皮照得发亮。老邮把老侯的警服照贴在邮筒上,旁边放着那三枚邮票,又把小邮的涂鸦贴在旁边,笑着说:“俺以后还守着这邮局,每天都来看看邮筒,跟俺儿说说话,也跟小邮讲讲他爹的事。”
陈默从车里拿出一袋向日葵花籽,是之前从染坊、木雕坊、银器坊收集的,混合着各个工坊的花籽,他递给老邮:“种在邮筒周围,明年夏天开花,像小邮手里的邮票一样,金灿灿的,老侯要是看见,肯定高兴。”
老邮接过花籽,拉着小邮蹲在邮筒旁,小邮的小手捧着花籽,轻轻撒进土里,对着太阳小声说:“爹,俺把花籽种在这里了,明年开花了,俺就来告诉你,坏人都被抓了,你是英雄,俺以后也要像你一样,做个正首的人。”
村民们听说了老侯的事,都来旧邮局帮忙 —— 老石扛着工具箱来修邮筒,用的是老侯当年留下的扳手,把邮筒的铜锁修得严严实实;老顾打了个新的铜制邮戳,上面刻着向日葵图案,说 “以后村里寄信,都用这个戳,纪念老侯”;老沈写了块木牌,用的是老侯喜欢的隶书,上面写着 “候鸟归巢,正义不迟”,挂在邮局的门楣上;张奶奶拎着刚烙的饼,给老邮和小邮送过来,笑着说 “以后俺常来陪你说话,跟你讲讲老侯小时候的事”。
陈默站在邮局门口,看着忙碌的村民,听着小邮的笑声,阳光洒在身上,暖烘烘的。他突然明白,望河村的故事,从来不是只有冰冷的案件,更有藏在旧邮筒里的深情,藏在笔记本里的勇气,藏在每个普通人心里的守护。那些消失的访客或许会留下阴影,但正义与爱,永远像向日葵一样,朝着阳光生长。
风拂过旧邮局,带着向日葵花籽的清新,混合着泥土的潮气和村民的谈笑声。铜邮筒的影子拉得很长,老侯的照片贴在上面,像在看着望河村的好日子 —— 再也没有黑暗,只有满村的温暖与安宁,像明年夏天,那些会朝着太阳开的向日葵,永远不会迷失方向。